編者按
危機一：我國經濟高速發展，電力缺口逐年加大，缺電對經濟發展形成嚴重制約。
危機二：廣東省自定《規劃》，珠江三角洲投資逾200億元建設9E系列燃機電廠，應對缺電困境。該批電廠被國務院列為違規建設項目，面臨停產和被處罰的危機。
危機三：由于燃料成本激增等原因，電廠運營全面虧損，面臨被市場淘汰的巨大壓力。
從國家政策到燃料成本，似乎都向此200億元投資項目簽發了死亡通知書。現實中巨大的電力市場缺口及燃料結構調整，又使其繼續存在增加了幾分合理因素和可能性。
同時，由于絕大部分投資、貸款來自國有企業和國有商業銀行，因此，該項目的成敗存亡關系到政府、企業、百姓等方方面面。出路何在？
經濟發展需要保證，政策權威需要維護，人民財產更需保障和珍惜。面臨如此難題，怎樣走出困境？政府產業政策執行過程中，如何減少經濟和社會成本？中央政策如何在地方加以貫徹和落實？本文對此進行了有益探討。
廣東省200億元電力投資面臨生死關
“十五”以來，隨著經濟持續快速發展，廣東省用電需求大幅增長，用電量年均增長14.9%.由于新投產電力裝機容量少，電力供需矛盾日益加劇，最大用電缺口達到了全省用電最高負荷的10%左右。與此同時，國家為實施“西電東送”，實現送電廣東1000萬千瓦的目標，對廣東省上馬電源項目實行嚴格控制，新電廠很難獲準建立。
為解決電力緊張，廣東省有關部門在2003年制定了《珠江三角洲地區近期小火電技術改造規劃》（以下簡稱《規劃》），提出在深圳、東莞、廣州、佛山、珠海、惠州、中山等負荷中心建設若干個“建設周期短、效率高、調峰性能強”的燃氣、蒸汽聯合循環發電機組。
《規劃》選擇了9E系列燃氣輪機機型，確定了14個項目、25臺機組，產能450萬千瓦，實際建成11個項目、19臺機組，產能342萬千瓦。加上未納入《規劃》的項目，“十五”期間，全省共建設投產583萬千瓦的燃氣、蒸汽聯合循環機組（參見表1），總投入超過200億元。
這批機組以9E系列燃機為主，單機容量18萬千瓦，由一臺12萬千瓦燃機和一臺6萬千瓦蒸汽輪機組成聯合循環，均采用雙燃料系統，近期用重油，遠期改燃天然氣。
2004～2005年，廣東省缺電最為嚴重，這批機組在這一期間建成投產，對緩解全省電力供應緊張發揮了積極作用。
燃機電廠目前處境艱難
就在9E機組建設如火如荼時，2004年底，《國務院批轉國家發展改革委關于堅決制止電站項目無序建設意見的緊急通知》（國發[2004]32號），將廣東省納入《規劃》在建或擬建的這批9E燃機全部列為違規項目。
這批9E機組可謂生不逢時，由于被定性為違規項目，不符合國家產業政策，國家不承認省一級政府部門審批的合法性。此時，恰逢國際油價持續飆升，這批燃油機組自投產之日起便陷入虧損，目前處境十分尷尬，主要面臨兩方面的困難：
一、隨時可能停止運轉，并有被處罰的可能。由于廣東省近兩年處于缺電時期，電網公司需要這些機組發電，因此，國家暫時未對這批機組進行處罰，電網公司也允許其臨時并網發電，但不排除“秋后算賬”的可能。
二、電價極低，虧損嚴重，處于破產邊緣。由于是違規的“黑戶”，國家不批準其正式的上網電價（10萬千瓦以上電廠上網電價審批權在國家），因此，電網公司只對這些機組支付極低的臨時上網電價（0.5元/千瓦時左右），這樣的電價連買油都不夠。按目前每桶70美元的國際油價，發電油耗每千瓦時200克計算，僅燃料費用就達0.8元/千瓦時，加上固定成本和運行費，每千瓦時需0.9元左右才不虧損。照此下去，很多燃機電廠維持不了多長時間就得破產。
對這批9E機組所處的困境，廣東省有關方面十分清楚，電廠、地方政府、省有關部門多次向廣東省委、省政府和國家發改委反映情況。但是，國家對這些項目的認定至今沒有改變。
據了解，政府之所以“叫停”這些電站項目，主要考慮的是燃油問題。目前，我國年進口石油達1.2億噸，超過總消耗量的40%，解決原油供應問題已成為國家戰略的重中之重。在這種情況下，廣東大規模建設燃機電廠的確加重了石油進口負擔，這讓國家有關部門十分不滿。
去年底，面對嚴重缺電和大批燃機電廠虧損停發雙重壓力，廣東省決定采取“調峰電力定向認購”的辦法來幫助燃機電廠渡過難關，由電廠所在城市組織用電大戶認購調峰電力。這一應急措施在去年底和今年初的電力緊缺時確實發揮了作用，電廠雖不能扭虧，但可以減虧。
但是，這種辦法只有在嚴重缺電和油價不再繼續攀高的情況下才可行，當電力供應充裕時，用戶肯定不愿意購買高于電網電價的電力，電網公司也不愿意做這種賺錢少的買賣。而如果油價繼續走高，認購電價不能維持電廠燃料支出，電廠也寧可停機減虧。
9E系列燃氣輪機前景分析
燃機電廠能否繼續生存下去，在一定程度上也取決于它們的市場競爭力。在目前的油價和氣價下，9E燃機如果帶基荷運行，與火電、水電、核電、西電相比不具競爭力。但如果作為調峰機組運行，年運行3000～3500小時，還是有生存空間的。
運行在系統高峰和腰荷位置的燃機，其上網電價大致為系統平均上網電價的1.25～1.50倍。廣東目前平均上網電價為0.439元/千瓦時，如果燃機上網電價在0.55～0.68元/千瓦時，那將是有競爭力的。目前抽水蓄能電站，按照租賃費450.9元/千瓦年，購進低谷電價為0.24元/千瓦時計算，其調峰電價即為0.68元/千瓦時。
那么，這種情況在可預見的未來是否可能出現呢？
從電力供需來看，形勢并不樂觀。盡管今年全省用電仍然保持較快增長勢頭，但是，目前全省在建電源項目產能達2000萬千瓦，今年將有約700萬千瓦裝機投產，明年還有500多萬千瓦裝機投產。另外，從今年6月份開始，西電將送達廣東省，輸電量將逐年增加。今年下半年廣東省電力供需矛盾將逐步緩解，明年缺電問題將得到基本解決。因此，9E燃機賴以生存的市場空間將越來越小，前景不容樂觀，“定向認購電力”辦法最多只能維持到明年6月。
從國際油價走勢來看，成本問題短時間內難以得到解決。目前，國際油價處于1988年以來的最高位，短時間內油價走低的可能性不大，如果伊朗核危機升級，還有可能繼續走高。因此，9E燃機的發電成本仍將保持較高水平。從中長期看，油價回落到35美元/桶左右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但至少還需要等待5年左右的時間。如果屆時國際油價回落到合適價位，那么，9E機組燃用重油就具有一定競爭力了。
從改燒天然氣的可能性及經濟性分析。9E燃機在設計上采用雙燃料系統，可燃用重油和天然氣。如要改燒天然氣，能否獲得天然氣資源尤為關鍵。南海天然氣上岸工程今年底可建成投產，供應時間為八年，每年可供應16億立方米天然氣，主要供應珠海、中山城市民用和橫門70萬千瓦天然氣電廠，剩余部分可供9E機組。珠海洪灣、中山南朗、小欖5臺機組近期可改燒南海天然氣。
另外，深圳LNG項目今年6月底已正式投產，其與澳大利亞簽訂了二十五年長期“照付不議”合同。這就是說，該項目不可能改變合同以供應9E機組。但深圳LNG項目一次性建成了可輸送1000萬噸LNG能力的主輸氣管網，目前，正在建設第3個LNG儲罐，2007年建成后，可增加200萬噸左右的外供氣能力。至于能否向外供氣，關鍵看能否從國際市場買到合適的LNG資源以及購買價格。近幾年，隨著國際油價暴漲，國際LNG價格大幅上漲，去年底達到6～8美元/百萬BTU左右，處于歷史高位，已轉變為賣方市場。盡管全球天然氣資源儲量比石油豐富，可供人類使用六十八年，但由于LNG貿易的特殊性，使得廣東省難以在2010年以前就獲得LNG的長期合同。因此，深圳LNG項目擴大供氣能力所需的200萬噸LNG只能購買國際市場上的現貨，價格相對高一些。如果能落實這200萬噸資源，基本可以解決9E機組余下493萬千瓦的用氣需要。
據測算，當天然氣價格為1.54元/立方米時，燃機發電上網電價為0.5065元/千瓦時；當氣價為2.47元/立方米時，上網電價為0.624元/千瓦時。也就是說，現在從國際現貨市場購買LNG（液化天然氣）供應9E機組發電，在調峰上網電價上，與燃油機組相比較具有較強的競爭力，與抽水蓄能電站相比略有競爭力。按照等價熱值計算，每百萬BTU的LNG價格為6美元時，相當于油價為34.8美元/桶。
走出困境的建議
廣東省9E燃機是在特定歷史條件下建設起來的，直接推動力量來自電力市場的巨大需求。這批機組的投入運轉對緩解廣東三年電力供應緊張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這批機組技術先進、燃料消耗低、調峰性能好，長遠看來，完全可以在系統中發揮更大作用。如果改為燃用天然氣，那么成本問題將得到解決，即便實行競價上網，也是有競爭力的。
但是，在國際上直接購買LNG是燃機電廠很難辦到的事情，必須由政府出面才能解決。另外，我國電價和電網的管理權均在國家，也不是燃機電廠能夠控制的。因此，靠電廠自謀生路很難。如果省政府及有關部門不提供有力支持，那些為廣東發電事業作出過貢獻的燃機電廠兩年之內必定破產。到那時，損失最大的還是國家和政府，這些電廠絕大部分是國有控股企業，75%的建設資金是國有商業銀行提供貸款的。因此，有關方面應該從大局出發，積極想辦法和創造條件幫助這些燃機電廠走出困境。至于辦法，可以考慮以下幾條：
一、建議廣東省政府出面，請求對這些電廠免予經濟處罰。在油價高企、電廠出現巨額虧損情況下，如果還要進行經濟處罰，無疑是雪上加霜。而且在這個問題上，省政府有關部門也是負有一定行政責任的，因為這些企業的項目審批手續是完備的。
二、建議省有關部門盡快組織相關機構從國際市場采購LNG現貨，為燃機電廠提供生產能源，以解燃眉之急。從長遠看，為降低LNG價格和提高燃機電廠競爭力，要爭取簽訂長期購買LNG的合同。
三、在未進行全面競價上網改革之前，省有關部門應積極爭取為燃機電廠確定一個合理的上網電價。
四、燃機電廠也應積極開展一些自救行動，包括開展減虧措施和代油方案研究等。在減虧措施方面，可考慮是否能夠改造成熱電聯供機組，向周圍需要蒸汽的工廠供汽，分攤一部分成本。在代油方面，除應用LNG外，還可以研究采取煤制氣、將企業改造成整體煤氣化聯合循環發電廠（IGCC）的可能。
（張琪 廣東電力發展股份有限公司發展計劃部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