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減稅悖論
早在1998年3月，筆者就曾針對通縮提出減稅建議，當時的理由有兩點，中國實行的是生產型增值稅，稅率為17％，大約相當于歐洲的25％的消費型增值稅，中國企業尤其是中國國有企業的稅務負擔重于歐盟企業，因此無論是從國內外企業公平競爭的考慮出發，還是從將生產稅轉為消費稅以鼓勵企業投資的立場出發，都必須進行稅制改革并實施減稅的宏觀政策。
四年多的時間悄然而逝，但上述減稅的兩大理由并未時過境遷。近來減稅呼聲在學界漸熾，所論可以說大抵如此。
不過，對于學界減稅的呼聲，官員頗不以為然，私下或直斥為“根本不了解情況”。學者們“不了解”的情況有哪些呢？一是中國的稅收占GDP比重很低，與發達國家相比大概相差十個百分點的水平，因此宏觀稅負總體上為提高趨勢，如果減稅就是逆勢而動。二是近年來稅收增長事出有因，是在稅制、稅種和稅率沒有大的變化情況下加強征管的結果，大約經濟增長和非增長的因素各占50％。如果刨掉非經濟增長方面的因素，稅收增幅很快會應聲回落，因而并不需要以減稅作對沖。三是中國的稅收所得主要來自流轉稅，大約占全部稅收的2/3，而歐美稅收以所得稅為主（德國50％、美國和日本60％、英國和法國80％），減稅主要減的是所得稅。中國簡單套用歐美減所得稅的辦法，顯然力有不逮。
客觀而論，官員們掌握著更多的稅收信息，上述爭辯并非全無道理。至少就第二條來說，大概沒有人會同意：一個嚴肅的政府明明有稅法的規定，可以聽任偷稅漏稅盛行。所以無論是通過打擊走私還是打擊偷稅漏稅，加強征管都是應該堅持的大方向，由此而增得的稅收亦應掌聲鼓勵。
但減稅還是不減，卻并非如此三言兩句即可簡單定論。首先，企業的稅負與實際稅負在中國完全是兩碼事。中國的現狀是“一稅輕二稅重三稅是個無底洞”。普遍估計，企業的非稅負擔早已接近甚或超過了稅收負擔。在這樣的情況下，以名義稅收來談，實際上沒有意義，至少對于企業來說毫無意義——交的都是皇糧國稅，交與哪家字號對企業并無不同。在這種情況下，政府倘不能對急癥下藥，大刀闊斧清理“三亂”，整頓非稅收入，降低稅外負擔，加強預算外資金管理，而只是抱怨宏觀稅負低，并一味加強監管催稅，則在理上有屈。好比說，有人將該交張三家的錢交了張三，但張三媽不干，硬要再收一份，對方難免回敬：“你老人家還是先管好張三吧，誰叫他是你兒子呢！”
減稅應該是減所得稅最好，因它是直接稅。減中間稅，相當部分最后要從所得稅中拿走，豈不白忙一場？不過，對于中國流轉稅比重高而所得稅比重低的說法，筆者以為相當原因正在稅制本身。換言之，流轉稅比例重導致了所得稅比例輕。此話怎講？從極端的理論上，流轉稅高到一定程度，是完全可以把企業所得全部“吃”掉的。企業無所得，何談所得稅之有。眼下中國企業的流轉稅偏高，企業和個人的所得當然就會少得多，所得稅比例永遠也高不上去。既然流轉稅比重偏高是所得稅偏低的原因之一，以所得稅比重偏低為由否定減稅則無道理。
這樣，正本清源，減稅要取實效，就不得不要先從稅制改革入手。稅務發言人的觀點看來是正確的：稅改的確是關鍵。但稅制改了以后，該減的稅還是應該減下來才是。
以上當然不是故事的全部。故事的另外一部分是當前個人所得稅中有大量的漏報收入、瞞報收入（合法的、灰色的收入），在這方面正是稅收潛力所在，卻又不是一個“減”字了得。
如果考察未來幾年中國的宏觀變革，減稅還是不減會更加難于抉擇。有一點很清楚，WTO后，中國財政將加速向公共財政轉變，這意味著未來幾年減收增支的壓力空前的大。在轉軌時期，很多該財政做的事由銀行和國有企業做了。入世后，“上帝的歸上帝、愷撒的歸愷撒”，銀行和企業自身難保，所有的包袱都要扔回給財政，再加上過去積累的天文數字的財政的或有負債和隱性負債，財政的日子會很難過，搞得不好會有財政風險。但是，以財政風險換來銀行干凈、企業干凈將是一件值得去做的事情，何嘗不是促進經濟增長之道？
因此，從宏觀財政的角度看，關鍵問題就不是財政赤字增加多少，而是財政如何確保體制順利轉軌，確保公共財政制度的建立；而從促進經濟增長的角度看，關鍵的問題亦不是減不減稅，而是能否確保稅收的使用能夠帶來一個穩定增長的環境。從這樣的觀點看，財政赤字在增加難以避免且應屬正常，而稅收的增加亦同理，其使用如能保證公共財政制度確立，從而能有利于整體效率提高，也同樣是保證了經濟增長。
本文的分析好像有點左右不清，正好反映了減稅還是不減的選擇困境。總結一下本文的觀點，一是要正稅，將不合理的收費作個大掃除；二要稅改，正本清源；三是要調整稅負，總體可能會有增有減。最最關鍵的一點，則是稅收的使用效率，如果能以稅收的增長乃至以赤字的增長確保經濟轉軌順利推進、經濟增長平穩，問題就不大。畢竟，把餅做大了，一切都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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